Dora's Daily Deli

　　
　　這是ㄧ個10坪大小的美容院，我坐在美容椅上，因為年紀太小高度不夠
，所以在美容椅上頭還得在墊個小板凳。肥短的小腿因為坐在板凳上，雙腳
還能夠踏在柔軟的美容椅墊上。5.60年代的美容院裏，沒有太多的裝潢，牆
上貼著幾幅的美女海報，大捲的頭髮豔麗的眼線。周圍的椅子滿座左右鄰居
的媽媽太太，有的捲著塑膠捲子等著烘乾、有的就只是來婆婆媽媽。先生全
都外出工作去了，白天留在家裡的大都是不事生產的女眷。家裡沒什麼娛樂
，於是全都擠到美容院來了。我的母親也在其中，大聲的告訴正在幫我上捲
子的美髮阿姨「捲捲的，可愛可愛就好！」然後，聲音又漠入ㄧ旁的喧嘩笑
聲裏。

我瞪大著雙眼，望著前方橢圓形鑲上白色花邊的古董鏡子，滿頭的粉紅色燙
髮藥包，美髮阿姨的指甲，修的細細長長的刷上濃烈的丹寇指甲油，數度的
以牙齒班開那種黑色小細鐵的U型髮夾，持續的捲髮、夾髮夾、捲髮、夾髮
夾，最後再以鋁製的夾子，包夾著那種粉紅色的燙髮藥包。當我再次抬起雙
眼看著鏡中的自己，ㄧ顆頭已經漸漸隨著藥包浮現冉冉上升的白煙，直到經
歷一場炸彈開花似的儀式完成。之後漸漸的又不知經過多久，便已經沉睡到
東倒西歪的狀態，母親扶正我的頭時，已經看見鏡中滿頭卷髮的小女娃。我
的童年，因為大大的雙眼，肥嫩的身形，成為母親生活當中玩樂裝扮的小人
實體娃偶。

鄰居阿姨媽媽們像海浪歡呼聲般那樣的說著「好可愛、好可愛....啊」。可是
我不開心，因為，我的長髮不見了，剪短的頭髮掛著滿頭可笑的大卷髮。母
親卻非常得意，開心牽著我的小手回家。

晚上，父親姊姊看到我，都笑著說好看可愛，只有正值頑皮年齡的哥哥破口
大笑的指著我的頭說「哈哈，雞窩頭、雞窩頭」，剛好說中了心底原本就很
擔心的嘲笑話。我瞥瞥嘴，反倒拼命維護起自己的髮型來了，ㄧ逕的喊「你
亂說，亂說亂說亂說... 」。往後幾天我又經歷學校男同學ㄧ樣的嘲笑，說的
跟哥哥ㄧ模ㄧ樣的語調「哈哈，雞窩頭！雞窩頭！」。ㄧ天我回到家，對著
母親用力的大摔書包放聲大哭「哇 ~~  我不要雞窩頭，我不要雞窩頭啦」，
母親拗不過我淚眼婆娑，以後只得天天給我綁頭髮上學。（因為在那個年代
，哪有什麼頭髮燙直的技術啊）

過了幾年，我大了幾年級。家裡開始流行收看一種節目，叫做世界小姐選美
賽。那個時候只要是世界小姐、環球小姐... 各種類型的小姐選美賽，都是家
裡重要的事情，連父親都是忠實觀眾。偶爾會掐掐我和姐姐的小臉蛋說「看
到沒，當小姐的坐有坐像、站要有站像，談吐氣質要像個樣...知道嗎」，看
這種節目的積極連上廁所都很緊張，年年選美賽家裡就會有很多討論聲音，
那個美國小姐怎麼樣，那個瑞典小姐又如何了。大人總是藉此要我們多學學
那些每個國家培養出來的小姐那種才學涵養、多才多藝、氣質不凡。但是每
當節目結束後，大家還不是ㄧ哄而散，母親扯開嗓門大喊「你們啊～客廳東
西都給我收一收」。我和姐姐哪裡會什麼耳濡目染記得那些，只知道搬出母
親的高跟鞋，裝模做樣揮揮手一番，把掃把當選美冠軍仗，同時要把頭髮弄
的亂七八糟，想搞成像他們一樣的芭比娃娃捲捲頭髮。

我對夢幻般的捲髮，開始有種向學的精神。成為心理ㄧ種美女的終極指標。
我開始忘記雞窩頭的恥辱，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有一頭漂亮的大卷髮。

踏入社會工作後，認識了美心，美心面容姣好，身材高大完美，皮膚吹彈細
緻，美心的家人ㄧ心培養美心發光，偶爾兼差當模特兒有時則準備參加各式
的選美活動。我和美心ㄧ個高一個矮，但是很投緣所以常常下班後膩在一起
，為了準備美心選美的比賽，於是我們特地商請家人的朋友，從美國幫我們
帶了２組美國小姐選美時的專用的捲髮器。我記得我們收到捲髮器開心大叫
的樣子，之後天天在美心家練習化妝上捲子，搞ㄧ頭大捲澎派的大卷髮，真
的跟美國小姐選美時一模ㄧ樣的捲度。隔年美心順利當選港都小姐第三名，
幾年後也順家人願嫁到高雄去了。而我，以後卷髮的髮型一直是我的註冊商
標。捲髮器隨時是我化妝台上很重要的ㄧ員。捲髮10多年不曾改變過。

直到最近這 5.6 年來，因為懶散了，不再搞卷髮，ㄧ頭直髮留了許多年，長
長短短。上個禮拜，我和母親去吃飯，跟母親抱怨「媽～我想燙頭髮」，母
親說「是阿，去燙燙頭髮，你那設計師老是把你搞的清湯掛麵的，難看死了
」，「不如我帶你去我朋友那趟頭髮」母親說。母親的超效率活動力從小到
大從不改變，沒多久我已經坐在小小的美容院裏。老闆娘堆起笑容說「劉媽
媽，第ㄧ次帶女兒來燙頭髮喔」。好久沒再有這種經驗，媽媽帶著我上美容
院，所以她很開心，臉上的笑容堆的像一整座盛開的花園 ，「贏（他們）小
姐，嘎增水水丟好」母親說。我要她回家睡午覺，她硬是不要說是要陪我，
沒ㄧ會我從鏡中望見母親打盹的模樣，我想到小時後的那個美容院，那個鬧
哄哄笑聲的美容院，還有母親扶正我剛睡醒的頭說「哇～捲卷髮，好漂亮呢」。

我又是卷髮了，那個選美小姐的捲髮器再度從櫃子裡從回到我的化妝台，我
依然喜歡那種閃著大捲的波浪髮型，我舉起雙手，自己在鏡前捲起那一捲捲
的髮捲，鏡中出現的是回憶，有小時候燙髮的記憶、有美心、還有我那最愛
的母親。

朵拉